第281章、哪有故事

秀子眼盯着底子面纳下一针，然后手从另一面拔出针来并向外拽线绳的时候，眼睛随即就瞥向远方。

这一瞥不当紧，眼睛的余光突然就捕捉到一个遭雷劈的身影在那儿蹲着，而且还在坏坏地冲自己笑。

秀子挥起手中坚硬的底子朝春生头上敲来。

“别敲别敲，今夜，还去娘的屋，好好伺侯你。”

某人很不正经地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用手挡着敲下来的鞋底子。

吃惯的嘴儿跑惯的腿儿，那天夜里在东里屋是尝到甜头了这某人。

“想得美你。”

“不是想得美，是真的美。说好了不许变卦啊。”

“滚！”

“好、好，马上滚。”春生正经起来，“你去做饭还是我去做饭？他们俩在屋呢，晚上让他们吃了饭再走。”

“哎哟，”秀子又是酸不拉唧的声音，“你的心尖肉和别的男人亲热，你也不心疼？”

“找死啊你？！什么心尖肉？你才是我的……啊呸，酸掉牙了！今晚是不是又不想睡觉了……”

春生满眼满脸满身都是对秀子的威胁。

秀子嗅到了危险。

看来是真怵了那天晚上的事了。

“行行，你回去做饭吧，我在这儿坐着等冬冬回来，不会让人起疑。”

可不敢再调侃这主了。

秀子催着春生回去后，自己重新坐回了石头上。

她才不要伺候那个丑闺女呢。有她在自己面前晃悠，看着就心烦。

……

春生简单做了口晚饭。

日常饮食，那时候也没什么复杂的可做。不过是熬个小米粥，或者玉米面糊糊，玉米面或谷面饽头而已。顶多再炒个青菜、鸡蛋什么的，已经是很奢侈的饭食了。

至于说玉来在家的时候包个饺子、擀个面条、烙个饼拌个白面疙瘩什么的，那都是贵客临门或有极特殊事情才会有的，或者只有小地主兼个体经商户李贵，才有这特权，别人哪能轻易享用得到？

曾经传说这一带也有一家小地主，新过门的小媳妇做饭实在是觉得没什么下饭的就头儿（山里方言：下饭菜），就好心地给一家子炒了个干辣椒。结果尖酸又吝啬的地主婆不干了，呼天抢地嚷着日子没法过了，见人就叨叨家里娶了个败家的娘们，满街筒子嚷了个遍，臊得那小媳妇好多日子都不敢出门。

这虽是个例，但那时候山里人的饮食水准也可见一斑了。

像玉民这样的客，来春生家就像回自家一样，要天天把他们当客待，那还得了？

所以春生这饭也好做，灶洞里没放几把柴火，饭就差不多做好了。

……

吃饭的时候，玉民一边吃饭，一边啧啧地称赞。

赞什么？赞春生会做饭。

春生愣了愣，这有什么可赞的？

噢，对，那个时代，像春生这样的人，确实有些另类。

那时候大部分的男人，还是和春生的大伯一样，穷富放一边，大男子主义却是相当浓厚的。

就连玉民这样拥有新思想的人，都不会上锅头，甚至就连灶洞里的火该怎么点着恐怕都不知道。

那时候男人家在屋里做饭，传出去，会遭人耻笑的。

但春生不一样，小时候跟着娘就经常参与做饭，后来在秀子家打了好几年的长工，最初也经常帮着秀子的娘下厨，应付简单的饭是没有问题的。

最主要的是，他很宠溺秀子，他可不舍得像其他男人那样，压迫欺负屋里的女人。那可是把媳妇捧在手心怕凉了，含到嘴里又怕化了的主。

秀子爱吃醋是爱吃醋，但她确实是被自己的男人宠着护着的，不自知罢了。

所以他们小两口倒是和别人家不同，谁方便谁做饭。

总之他和贵叔差不多，屈尊下厨伺候女人，这在别的男人能活活羞死的事，在他绝对不觉得丢人。

当然，玉民称赞春生会做饭，倒真并不是耻笑的意思。

玉民也是倡导男女平等的，所以，他是真心赞叹的。

不过，这一赞叹，倒把其中的某人赞叹得又伤感了。

她自然知道春生是个知道疼女人的人，并且自小就知道的，一直以为将来自己就是他疼的那一个，不止一次想像着被他疼爱的情景。

她却没想到，这情境随着另一个女人的到来，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玉民细心，看出了俊莲脸上的五味杂陈。

他倒是不知道俊莲此刻的真实感受，只以为她嫌弃自己不会做饭，笑了笑，话中有话地说了句，“春生啊，我得向你学习，一定要学会做饭啊。”

……

吃了晚饭，玉民就告辞往南营子去执行另一个任务。

俊莲陪着玉民一同出来。

春生和秀子送了出来。

“玉民从这里往南营子路熟不？”春生多问了句。

“不是很熟，大概方向知道。”玉民回道。

俊莲接话：“没事，春儿哥，你不用管了，和嫂子早点歇了吧，我去送送他，山上的道我熟。”

也是，整天在山上打游击，闭着眼都能摸清。

春生心里话，我就这意思，赶紧着把你们撮合到一块，我也省得天天被某人点掇。

这天天被某人熏得，连自己都感觉满身的醋味。

“行，你们路上小心点。”春生又说了句，“就往北山走小道吧。”

“是，要大路得多远啊！”

玉民说完，就叫上俊莲出门向北山上走去。

……

 “冬冬，睡觉不？”春生轻轻拍了拍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的冬冬。

“不睡！”冬冬很有兴致地说，“爹你今天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又讲故事啊？没故事了，天天晚上讲，哪有那么多故事？”

“娘说爹爹的肚肚里装的都是故事。”

“没有，听你娘说呢。”春生说着，挺起肚皮来让儿子看，“你看看，这里哪有故事？”

责任编辑：赵献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