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豪言壮语,最早是道教的名言之一。信众们通过修行,改变先天的安排,变现逆天改命,超脱世外,位列仙班。
这句话,在动画片《哪吒》热映以后,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成为一些人自我激励;或者摆脱别人约束的口头禅。
老实说,老佟觉得这话既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一点儿都不信,不敢想,不敢闯,肯定一事无成。相反,凭一已之力与命运抗争,可能屡屡受挫,心灰意冷;有些人甚至精神崩溃,或疯或死。
老佟年过花甲,也算接触过一些人,经历过一些事情。依老佟之见,世界上90%的人,一生注定是平凡的;出类拔萃和弱势弱智的人,各占5%。
对于大多数人、大多数家庭来说,在正常的社会状态下,要想突破社会阶层;或者东山再起、咸鱼翻身;其难度之大,概率之小,跟买彩票中大奖差不多。
老佟给前妻买墓地时,听到一个故事,挺让人唏嘘:一个女孩儿,从小聪颖、善良、经强;父母和亲朋好友都看好她、支持她。
这姑娘高中毕业,考上了外国名校;在国外上完大学,并在外企工作了两年多。一方面,学业、事业的顺利,使她滋生了优越感;另一方面,年少出国,思念父母亲人。
她辞掉工作,回国创业。然而,事业和感情一挫再挫,最终万念俱灰,坠楼而亡。女孩生前最爱吃巧克力,她的墓碑前堆满了鲜花和巧克力。
有些人还没出生呢,命运就被别人给安排了。现实生活中,这类实例不少;比如,老佟的师傅老阎。
老闫,老佟在首钢“三炼”时的师傅。我们在同一个班组工作了四年多,彼此了较多的接触和了解。
生活中,许多人都有“心结”;内心存在着没有解开的疙瘩,因此产生紧张、压抑、委曲、痛苦、愤怒等负面情绪。“心结”有大有心、有轻有重,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
老闫被一个“心结”,困扰了几十年,一提起来就耿耿于怀,唉声叹气。是什么呢?他想回归“原生”家庭,父子相认,兄弟相亲。
老闫被坏人拐卖过吗?不是。他与父母走散了吗?也不是。他日子过的艰难,需要父母兄弟帮衬吗?更不是。
老闫与父母、哥姐距离不远;却很难融入其中。有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
为什么呢?“小孩儿离娘,说来话长”---
老闫是“独生子女”。这在“50后”、“60后”中,是非常少见的。
我们所在的班组,在“三炼”属于辅助单位,主要负责炼钢转炉的检查维修,铁水包的修砌;工作节奏时松时紧;因此班中时常闲聊。
老闫的“独生子女”身份,引起了老佟的好奇和羡慕。
“80年代”初,老佟十几岁。当时正是“计生”宣传的高潮。官方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宣传“优生、优育”。据说“一对夫妻一个娃”有诸多好处:衣食无忧、直升大学、就业顺利等等。
老实说,老佟从小深受人多钱少的困扰,被忽悠的真想成为“独生子女”:独享父母恩宠,从小衣食无忧,有独立的住房,毕业后接父母的班,等二老“走了”,独自继承所有遗产……想着都美气。
因此对“独生子女”,甚至对少子家庭,都充满了羡慕和好奇。在矿区时,有一家潘姓邻居,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吃的穿的甩我们几条街。潘小哥戴手表,挎照相。潘小妹穿“涤卡”、“的确良”,骑“大链套”女车;真让我们“羡慕、嫉妒、恨。”
然而,老闫的感受,出乎我们的意料。
他说“独生子女”的烦恼,别人很难体会,也很难了解。你们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揍。
老闫当“独生子女”是被动的;是被父母“出卖”的;被养父母隐瞒多年的。
“我妈不是我妈;是我大妈(伯母)”。这是老闫痛说家史时,喜欢用的开场白。
闫家是模式口村的老户。他家这枝,父辈是亲哥俩。老大两口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老二儿这门,孩子挺多。经爷爷奶奶说合,两家商定,二儿媳妇再怀孕,不论是生男孩儿,还是生女孩儿,都要“过继”给了老大家。
老阎还没“坐胎”,就被改换了门庭。
这两代三家人的决定,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不是为了老闫,也没征求老闫的意见。老闫刚出满月,稀里糊涂地只能听任长辈们的安排。
爷爷奶奶观念陈旧,不能坐视老大这门“断后”。伯父伯母,想抱个小孩儿,“带”出自己的亲生儿女;(民间有一个传说,久婚不育的夫妻,认养一个孩子,能够“带”来弟弟妹妹。拴“泥娃娃”都管事儿,何况是真孩子。)亲生父母,也不吃亏,送出一个儿子,省节省不少的养育成本;而且能继承老大这枝儿的财产。
对于自己的身世,老闫是很晚才捣鼓明白的。他从小认伯作父,管亲生父母叫叔叔、婶子。他和几个哥哥、姐姐从小就不怎么亲近。
老闫没觉得“独生子女”有多好。为什么呢?两大原因:一缺少帮手。他们年轻时,正处于十年特殊时期,讲究一个“斗”字:与天斗、与地斗、于人斗。人多势众容易占上风;单打独斗,容易吃亏。二求学无门。那些年,“学不学,都上学;会不会,都插队。”大学不招生,也没有“兴趣班”、“补习班”;更不讲素质教育。
他虽然是“独生子女”,家境虽然稍好一些,也没什么用,高中毕业去郊区插队;几年后招工返城,被分配到酱菜厂,整天折腾萝卜、白菜;不仅工资很低,而且又脏、又累、又味儿,从心里厌烦。
几年以后,他托人弄呛调进首钢。由于年纪偏大,也没有什么特长,被分配到修理厂,应名是瓦工,实际上是熟练工,主要修砌转炉、钢包、铁包的耐火砖;几年后,一些瓦工、木工被分到生产单位。他被分到“三炼”。
老闫自己刚稳定一些;“后园”就出事儿了。他老爸(养父)生了大病,中年早逝了。养母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不知道饥饱,不知道时间,整天四处乱跑。老闫的媳妇身体不好,病病歪歪;儿子要上学。只好请保姆,老妈脑子不灵,身体很棒,不让外人进家。
老闫想让父母帮忙,把养母送回老宅。父母说身体不好,管不了;哥哥姐姐都不抻茬儿。没有办法,只好送进敬老院。近处不行,她瞧冷子就跑出去,跑丢了好几回。最后,送到海淀区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隔三差五,老闫就得去海淀探望老妈。每次去都郁闷好几天。她见过他,就闹着要回家;不带她走,就骂他没良心;抱来的儿子不养妈。
逢年过节,老闫去探望亲生父母和哥哥姐姐;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回。由于分别的太早、太久,彼此都有些隔膜,亲热不起来。有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结婚生子都没通知老闫。
北京“申奥”成功,对全国来说都是件喜事。但是,对首钢的职工和家属来说,是喜忧参半。许多人面临着重大的人生抉择。
喜悦的人。如果自己身体好,家庭负担轻,选择去外地的新建钢厂,可以改善工作条件,甚至提升职务,最不济的每天多挣几十元的异地补助。
发愁的人。不能去外地的人,只能被“分流”:要么“买断”(工龄);要么调离;要么“留守”,在老厂区做些保安、保洁之类的工作。这三类人员,不仅经济收入要降低一大截儿;而且大多数人被边缘化了。
老闫由于养母的拖累,只好选择了“买断”。一方面,年纪不大,身体挺好;一方面收入锐减,花销却增长;他只好四处去打工。
最初,他在一所大学“打更”;干了没多久,就被气得离开了。老闫说,大学生和我们想的很不一样,酗酒、打架、偷盗、男女乱搞等烂事儿,时常发生。一出事儿,自己就得跟着忙活;而且时常挨学校和保安公司的臭刺儿;一生气,一跺脚,不伺候了。
后来,他在一家商场前看自行车。一天,老佟逛商场,被他叫住。老闫师傅仍然“心结”未解,不住地感叹世风日下,亲情淡漠。
……
普通人很难把握命运,更难改变命运。相反,很容易被时代、单位、亲情等改写命运。当年红红火火的京西“八大矿”、“八大厂”关门了。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首钢搬迁了;一些有名的村庄,推平“上楼”了。
在现代化、城镇化、“腾笼换鸟”的过程中,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写了呢?芸芸众生中,多少人能预知命运,自己掌控着命运?日夜奔波的人,背井离乡的人,几个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呢?
听天由命,常被用来自我宽慰,或者是劝慰别人。这四个字之中,有几多成熟,几多无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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