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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着痛生长
作者:真心汉子


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甚至一些小小的物品不经意间走进你的心灵,让你感动。两年多来,我一直对一棵老榆树充满敬意,满怀感激。

那是人生中一段灰暗的岁月,我每日里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活着。一次,酒桌上一个朋友的话撕裂我心底的伤疤,狠狠灌下一玻璃杯白酒,我走出饭店,沿着陵园路由西向东回家去。天阴沉沉的,没个好脸,六、七两白酒在细胞里释放、燃烧,心里也在翻江倒海,两腿如踩着棉花一样没了根儿。

深秋的风吹来,胃里的食物一股股往喉头翻涌。走到梨园西侧、栅栏边的一棵大树旁,来不及蹲下,一股酸腐伴着酒臭喷涌而出,顺着树身向下流布。蹲下身,又恶吐了一阵子,身上感觉舒服了好多。我扶着树身慢慢站起来,高高摸索着的右手猛地一阵冰凉,让我打了个寒颤,酒一下子就醒了。睁眼看看,触摸到的竟然是一截粗粗的向下弯曲的铁管,铁管上的黑漆有的已经脱落,铁锈一片儿一片的,是黑暗里开出的花儿。树皮张着圆圆的嘴紧紧咬着铁管,咬合处的树皮发红,像丝丝缕缕的鲜血。另一面也有一个圆圆的口子,像一个黑洞洞的眼睛,深不见底。大树紧紧包裹着铁管,铁管深深地嵌进树的中心。朝向马路的这一面,大树仿佛被强力扯开的一张大嘴。那大嘴明显比树身要宽,上下唇之间还拧着几道锈迹斑斑的铁丝,也是腥红一片,像极了刚刚缝合的刀口。铁丝像一个个张着犄角的魔鬼,疯狂地绞杀着大树的肉体,大树的两个嘴角却微微上扬,好似对不公平的遭遇充满不屑。老榆树从铁管处向马路这一边有10°的倾斜,像中年汉子累弯的腰。

我惊诧了!

这是怎样的一棵大树啊!我细细打量起这棵大树来。这是一棵老榆树,从和我的膝盖一般高的地方分成两股,如两兄弟一般比赛着生长,都有二十多米高,粗细一个人搂不过来,发灰发黑的树皮上沟沟壑壑,是被无情的岁月压出来的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有铁管的这一股明显比另一股要粗壮的多。不知道多少年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人在它的身上绑上了这么一截铁管。为了自己的生长,老榆树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它不得不弯下了腰,但没有低下高贵的头,不仅没有沉沦,反而更加郁郁葱葱了。那一刻,那铁管仿佛插进我的身体,那铁丝紧紧攫住我的心脏,让我恐怖,让我窒息。我流泪了!为老榆树,也为我自己。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几乎无眠。

第二天,我早早下床,沐浴更衣,轻快地走向老榆树。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天也蓝盈盈的让人心醉。快到身边,老榆树幽深的眼睛凝视着我,裂开的大嘴对我微笑着。我向老榆树深深地鞠上一躬。以前,我曾经无数次经过它的身边,从来没有发现这儿还有一棵老榆树,更别说正眼打量它。我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园里错落有致的梨树、雪白的梨花,还有人行道上身姿挺拔、近乎妩媚的法国梧桐,就连路边的小花小草们也没少得到过我的青睐。老榆树明显比法国梧桐们高大浓密,它的树冠也曾经给我遮风挡雨,给我阴凉,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它呢?

到了单位,同事们见了我,都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此后,每每从老榆树身边经过,我都会行注目礼。




2020、73

                                                                     

   此文已发表于2020年10月20日《邯郸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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