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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副大门
作者:赵志民

      

        要说改革开放,给我家带来的变化太大了,说也说不完,我就说说我家半副大门的故事吧。

我们村距离内丘县城14公里,叫北阳村,是冀南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村子大,姓氏多,祖祖辈辈按姓氏分片居住,同一家族的人居住在一个巷道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李家巷道”、“赵家巷道”、“王家巷道”“张家巷道”等一个个以姓氏命名的巷道。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当时我们家住在张家巷道。我们家和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叔叔住在一个大院里。张家巷道有点儿类似北京的胡同,但比胡同在宽一些,大概有四米宽。附近有个村子解放前历来民风彪悍,出土匪出盗贼,为了防匪防盗,每个巷道口装了大门。后来年月太平了,很多巷道的大门都先后没有了。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张家巷道的大门还在,大门是木制的,很厚实,大概有一丈来高。白天大门是敞开的,巷道里人来人往。每天晚上都会轮流有人闩上大门,这个时候整个巷道都和外面隔绝了。因为有大门,整个巷道就像一个大院落,里面每家每户又有一个单独的小院。

随着农田包产到户,人们自由了,活泛了,除了种地,好多人都出去打工。每天早出的,晚归的,渐渐多起来了。那段时间,几乎每天半夜都有回来晚的人在外面拍大门,喊人开门。不记得从哪天起,大门不再落闩上锁,昼夜敞开。虽然不再使用,但爷爷还是对大门特别呵护,每年春天都会选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爬上梯子,用砂纸把大门打磨干净,再刷一遍漆。爷爷告诉我,大门是我们家的,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

我爸爸和村里大多数男人一样起早贪黑打工挣钱,有钱后在村里盖了新房。房子盖起来以后自己东拼西凑找木料做门窗。别的都好说,小块木料就能用,只有大门不好弄。我妈说,张家巷道的大门拿来做大门多好呀,只要半副大门就够做咱家的大门了。我爸说,他早看过了,可那不是自己的,爷爷、叔叔都有股有份,自己也不能拿来用呀!搬进新家的时候,还没有装上大门。每次回张家巷道,爸爸妈妈看到那副大门眼里就冒光,忍不住亲切地抚摩一下大门。

有一天,爷爷宣布要分家,他啥也不留,老宅算一份,大门算两份,一扇门一份,两个叔叔家和我家一家一份。我爸要回张家巷道分家了,我妈兴奋地说:“咱就要大门,一定要抓大门,知道不?”我爸说:“您想抓啥就能抓到啥呀?哪有那么好的手气?”按说老宅比半副大门值钱,可是我爸我妈就相中了半副大门。

爷爷请了家族长来主持分家,分家的办法就是抓阄。家族长做阄时,我爸不敢直视家族长,但他眼睛的余光全落在家族长的手上。三个纸条写好了,老宅,揉成了一个纸团,第一扇大门揉成了一个纸团,两个纸团放在一起一模一样,我爸的心紧张得都快要跳出来了。紧接着家族长拿起第二扇大门,揉到了一起。家族长把纸团和另两个纸团丢到一起的那一瞬间,我爸看到这个纸团支棱起一个角。三个纸团被放入一个大碗里摇晃。我爸觉得摇晃的时间特别长,好像他的脑袋也被放在大碗里一起摇,把头都摇晕了。他非常担心把那个支棱起来的角给摇没了。还好,开碗以后,那个角还在,特别醒目。我爸已经在心里内定了,那个阄就是他的。其实他控制不了,抓阄的顺序是三叔先抓,三叔抓完了二叔抓,最后剩下的那个才是我爸的。不管有用没用,这是农村分家留下来的惯例,都是让小的先抓,以示谦让。

三叔就站在我爸身边,他小声对我爸说:“我不想要房子,就想要一扇大门。我想盖房子了,将来用这个做大门。”没想到三叔也想要大门,出来个竞争对手。按说也不能算是竞争对手,抓阄,全凭运气。我爸变得心神不宁,他既怕自己分不到大门,又担心三弟抓不到大门。

马上要开始抓阄了,家族长让三叔先抓,我爸悄悄对三叔说了一句:“抓那个支棱角的。”三叔感激地看了我爸一眼,走了前去。

三叔直接拿起那个支棱角的纸团,看了我爸一眼,就要打开。这时我爸心里特别慌,接下来得到大门的机会可是只有百分之五十了。可是三叔没有打开那个纸团,他不舍地把那个纸团放回了碗里,重新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才忐忑地打开纸团。上面写的是大门,三叔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

该二叔抓了,二叔让我爸先抓,我爸说按老规矩来,让二叔抓。两人推让了一会儿,还是我爸先去抓了。我爸不知道自己该抓哪个纸团。他看看三叔,又看看二叔,两人都向我爸投过鼓励的目光。最终我爸拆开了他内定的纸团。留给二叔的是老宅,分到老宅正合他的意,分家的结果皆大欢喜。当然了,这个内幕我是不清楚的,这是后来我爸才告诉我的

把半副大门搬回家,我爸量了又量,算了又算,才下手把它改成了自家的两扇大门,剩下的做成了门槛,还余出一块儿,做了菜板。我爸把大门漆得又黑又亮,根本看不出来是用旧木料做成的。

这副大门一直伴随了我们三十来年,中间刷过很多遍漆。但毕竟年代太久了,大门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前两年,媳妇叨唠,大门太破了,咱换一个吧。其实就是媳妇不说,我也想换了。邻居好多家都换成了铁门,我家还是破木门,看着有些寒酸。我在单位开车,媳妇当老师,不缺买大门的钱。装修房屋时我给爸提过换大门,可是我爸不同意。这次,我爸说,换就换吧,确实有些破了。

做大门的师傅运来了新做的铁大门。旧大门就要拆下来了,我爸抚摸着木门感慨万千,说:“世道变得真快呀,这大门在巷道口风风雨雨多少年,改成咱家的大门又这么多年,如今它该退休了。”我爸一边看着师傅换大门,一边给我们讲了当年得来这半副大门的内幕。他说,当年得来这半副大门可真不容易,今天好了,铁大门说换就换上了,好啊!

 

口述:张峰强,河北省邢台市内丘县北阳村人,内丘县人民医院120车队司机。

整理:赵志民,七零后,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家协会会员。2008年在河北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文明办组织的“新农村、新春联”征集活动中获优秀奖。作品散见于《河北农民报》《北方农村报》《牛城晚报》《内丘报》和京津冀文化网、作家网、中国作家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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