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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柳子街
作者:张炳吉

我到柳子街时,天色阴郁,轻雾绕树,丝丝缕缕的小雨正在无由地播撒,以至于我从车里出来时不得不撑起了一把伞。

柳子,是后人对柳宗元的尊称;柳子街是永州人为纪念这位文学才俊而命名的街道吧?我走进柳子街才两三步,朝街里刚刚瞥了一眼,一团低沉忧郁的气息就向我迎面袭来,感到街道两侧黑色的古舍、黑色石板路、黑色的牌匾,还有晦暗的天色、静肃的街道,都在向我释放着官场失意后的柳宗元的压抑。我受它们感染似的,顿时放慢了脚步,收敛了游兴,在抑郁空气的簇拥下朝街心一步一步地彳亍。

刚出正月的柳子街,空空荡荡,冷泠清清。忽然,在小街的远处晃动着一个孤零零的男人的背影,他既不打伞也不披蓑戴笠,只是在街中蹀蹀躞躞,似乎寻寻觅觅、心事重重,一任头顶的细雨潇潇落下。

“柳宗元!”恍惚中我忽然觉得那个人就是柳宗元。

那个人当然不是柳宗元。但我能想象得出,在1100多年前,柳宗元刚从京城长安被贬谪到这里时就是这个形象。来永州之前,官二代柳宗元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立志要"励材能,兴功力,致大康于民,垂不灭之声"25考中博学弘辞科并娶了礼部郎中杨凭的女儿为妻后来又成为当皇帝老师王叔文革新派的中坚分子,可谓政坛新锐、文坛新秀。然而,一向反对革新的太子李纯爬上皇帝宝座才一个月就将他贬到永州这个荒僻之地当年,柳宗元满怀悲愤地带着老母小女,乘车搭船,一路风尘,跌跌撞撞地走了遥遥3000多里才到达我眼前的永州小城。柳宗元突然从全国的政治中心一下子跌落到僻远的永州小镇,从豪宅突然迁到永州郊区的一个破庙,落差极大,我觉得他上街走起路来,应该像我前边这个独步的男人那样失魂落魄。

在柳子街路北一段没有建筑物的地方,可以看到款款东流的愚溪,在愚溪岸边竖有一块玄色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四个楷书大字:《钴鉧潭记》遗址。《钴鉧潭记》是柳宗元在永州时写下的《永州八记》之一。刚到永州时,官场失意的柳宗元常常在城边“施施而行,漫漫而游”甚至“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有一次他转悠到我站着的这个地方时,看到愚溪上有一湾碧水,其状如熨斗,而且周围“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就将它买下来并加以修缮,疏导高处的泉水坠落入潭,发出悦耳的声音,中秋时节他曾与朋友们在此赏月听泉、品酒吟诗。柳宗元为此潭取名钴鉧潭,并写了散文《钴鉧潭记》。我从手机里搜索到《钴鉧潭记》研读并与眼前的这湾碧水对照,发现过了1000多年愚溪依旧潺潺流淌,两岸依旧修竹簇拥,但并未听到看到柳文中所叙的悬泉落潭发出的清脆。除了钴鉧潭柳宗元还买了一个小丘,这个小丘在钴鉧潭西边二十五步远的地方,所以柳宗元为之取名“钴鉧潭西小丘”并且也写了一篇散文《钴鉧潭西小丘记》当时,这一片竹木繁茂、溪水流淙,柳宗元常在此铺席,沐浴山风,听滢滢流水,把思绪融入悠远的天空。据说这个小丘现在已经变成了居民区,在居民区里是否能找到一些小丘的旧迹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柳宗元确实拥有过这两块土地(水面)的产权,但在他死后的一千年多里,这两块土地的地主不断更名,至今不知换了多少个,而不变的是关于这两块地的散文的作者依然是他柳宗元。物,因时间随风而去;文,越千古而不朽啊!

柳子街里一家专门经营异蛇酒的店铺开着门,我们就走进去闲逛。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品牌的异蛇酒。柳宗元写过一篇叫做《捕蛇者说》的散文,文中记述了一个捕捉异蛇人的悲苦经历,发出了“苛政猛于虎”警世之语。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篇散文居然催生了一个现代产业——异蛇酒业;他还不知道的是有人未经他同意用他的名字注册了“柳宗元牌”异蛇酒。不过,与他那个时代不同的是永州人不再捕捉野生的异蛇,而是实施规模化养殖。酒店老板向我们介绍了他的商品,还介绍了异蛇酒的制作过程。他说,要使蛇酒的保健作用达到最好,必须采取活蛇生泡”的工艺。之前,要先消毒杀菌,一两天不喂东西;等其排泄干净了,它直接丢进五十多度的酒缸,然后密封,两三年后就可以饮用了。我说你们也太残忍了。老板笑着说:“残忍?再残忍也比不上柳宗元笔下那些实施苛政的人啊!他们害人,我们利人。”没想到柳宗元短短的一篇文章居然流传了一千多年,至今还被人们这么熟知,究其原因应当是作者通过揭露永州百姓在封建官吏的横征暴敛下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揭露了社会的腐败,引发了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共鸣才使之然吧?从文学史来看,这类作品的感染力大都永久不衰,历久弥新,就像明初刘基写的《卖柑者言》、唐代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过华清宫》等尖刻的作品那样,永远不会被人忘记;而那些贴金、迎合式的作品虽然当时容易获得褒奖,但时过境迁,其寿命大都不长。曹丕说“文章千古事”并非指所有的文章都能流传千古。所以,我觉得一个作家的创作态度应当是:作文要作千古文,不为虚荣熬夜深。

柳子庙位居柳子街的中心,背靠青山,面对愚溪。我们进去后发现这是一座三进三开的庙宇在后殿柳宗元塑像留下的碑碣我和妻子并排站在柳宗元的雕像前,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而后依次观瞻了三绝碑”、“荔枝碑”“怀素碑刻以及明代大奸臣严嵩(题字时是翰林学士)的碑刻。严嵩这个人虽然奸猾,字却行云流水。据介绍,柳子庙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也就是说,在柳宗元去世237年之后,人们为他建起了这座雅致堂皇的庙宇,之后历代都有修缮,一直延续至今。后人为自己建庙,恐怕柳宗元活着的时候没有想到;另外一个人估计也没有想到,他就是唐顺宗李诵当年,李诵纸贬文,踢出了一个异己分子,却造就了一个超级文豪;他这个当皇帝的连宗庙也没留下,而他手下一个小小的臣子柳宗元居然高坐庙堂之上并且岿然千年;假如李诵皇帝的鬼魂不死,估计至少得有一千个不服气。不过,读书人倒是应该感谢他。因为假如没有他那一纸贬文,柳宗元可能就接触不到永州的灵山秀水和底层民众的悲惨苦难,接触不到这些就没有他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的绝唱,就没有《捕蛇者说》《永州八记》《柳河东集》等不朽的文学作品。

圣经上说,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必然要为你打开一扇窗。这句箴言在东方的国度里居然也很灵验。柳宗元本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可是,命运却把他锻造成了一名出色的文学家。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我们种下的是一颗月亮,收获的却是漫天星斗。从屈原算起,历史上很多杰出的文学家居然都是失意的政治家。这是因为一个人仅仅具备了文学创作的潜质还不能成为文学家;有了潜质还需要有激发潜质的因子,这种因子就是历练。仕途坎坷的官员在屈辱、压抑、悲愤等不良情绪的强刺激下,他的文学潜质就可能被激发出来,就可能创作出常人创作不出来或者他自己在一帆风顺时也创作不出来的作品,从而助推他实现由政治家向文学家的转变(飞跃)。这也是很多仕途亨通的人为什么成就不了文学大业的原因吧?

                               (写于201736日,改于2020416日)

     【作者简介】张炳吉,笔名:赞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创办人、首任会长,采风网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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