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势利眼”,是指人与人交往中,不看本质,以官职、衣冠、钱财取人,媚富贱贫,趋炎附势的势利心态。曾经担任周总理秘书的纪东在回忆录《难忘的八年》里,记叙了这样一个细节:1969年的冬天来得早些,中南海里也早早地烧起了暖气。那些受到冲击的老同志,虽然有总理的保护和照顾,但对他们来说,这个冬天仍然显得格外寒冷。一天下午,我接到李富春同志办公室的电话:“李富春同志和蔡畅大姐要你们向总理报告:家里温度低,身体又不好,有些冷。请总理给有关单位说一下,能不能把暖气烧好些?”放下电话,我急忙向总理报告此事。他听了之后,双眉紧皱,气呼呼地说出了三个字:“势利眼!”总理接着对我说:“做人啊,不能做势利小人,特别是在人家倒霉的时候……”
这是文革当中的事情。周总理在这里所说的“势利眼”、“势利小人”就是不看历史、不顾将来、只看眼前、因人而宜的人。
在现实生活中,势利眼带有普遍性,不仅官场上有,有权有势或者财大气粗的人容易势利眼,很多普通人也有趋奉权财、看不起他人的心态,只是程度不同或者表现方式不同而已。赵本山小品《拜年》里,“老姑”责难道:“三胖子,不是我说你呀,作为老乡你是真不够意思啊!”“你现在就是给我喝云南白药也无法弥补我们心灵上的创伤!”
这个小品表现的是农民惧怕政府、惧怕官员,形象反映了当今干群关系,但赵老蔫两口子特别是“老姑”对于“范乡长”前后态度的变化反差,也毫无隐晦地暴露了普通百姓的势利眼心态,虽然这种势利眼可能是让当时政治环境给“逼”出来的、“驯”出来的。
我还见识过一个位旧友:某年,曾任职高管的该同志因单位被重组而遭解职,工作去向一时没有定论。平时性格外向且有些趾高气扬的他,此时十分苦恼,情绪低落,求其他朋友帮忙找找门路。而一年之后,却是柳暗花明,老兄竟意外被新的领导看中,再次委以重任。一下子就变回去了,目空一切,说话不着边际,在一次聚会上,他不顾旁人,自顾自地把那个本是辅助性的岗位和工作无限放大吹嘘,好像单位的大事都是他给干起来的。有友人讽刺他说:“他对人最客气、最低调的时候,就是他失意那阵子了!”这种善于自吹的人,也是势利眼之一种,因为他在失意之时或者在上级领导跟前,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势利眼”这几个字,会让我们想到自己的境遇,想起学习、工作、生活和人生道路上遇到贫穷、落后、失意、失败的时候,所遭受的一切。当今环境下,“势力”是个绝对的金色标签,从而赢得或者说生发出无数的势利眼,甚至势利小人也不鲜见。在势利眼中,一个人、一个物、一件事,内在的美丑已经不甚紧要,重要的是外在价值、“为我所用”的价值。在这种人眼里,势力似乎代表了所有的美好和光明。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包括亲情、同学之情、战友之情、同事之情、朋友之情等等,如今在一些人的心里已经淡漠了很多,最为淳朴和珍贵的真情实感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就是“势力”。情感的冷漠、心态的浮躁、心理的虚荣相当盛行,凡事采取自私和实用主义,因而,“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甚至见利忘义、落井下石的势利眼大行其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势利意识本身无可厚非,每个人可能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势利。势利从某个角度说也是发人奋进的好事,但凡事不能过度,过度表现就成为不良之气,成了“势利眼”,进而跟人品联系起来被唤作“势利小人”,从而被他人所小视。一个人,一旦被贴上了这个标签,再想“翻案”改变他人的认知是相当困难的。
势力者未必都是势利眼,而势利眼的人并不见得都有势力,有时候只是自以为是罢了。势利眼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缺乏真诚,目光短浅,这种人太过于现实,看重表面、眼前和局部。跟一个人相处,如果遇上个势利眼,你会感受到人的悲哀,因为在他的眼里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有利用价值就一好百好,否则一切全无。有奶便是娘,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就是爷,一切皆为高大;用不着你或者你一旦失势的时候,在他眼里你就分文不值了。势利眼的眼中,何为美?为我所用的价值大约是唯一的美。于是,美便成了一种变幻不定的神奇东西——时隐时现,时有时无,今天好美,明天也许成了丑八怪,或者反之。美不美,无定论。其实说到底,势利眼中根本无美,美不属于势利眼。
有些俗话,或直白或委婉,都有一定道理:
“谁也不见得用不着谁”;
“你知道哪块云彩有雨”;
“低头不见抬头见”;
“去时留人情,转来好相见”;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
真正的友谊靠的是赤诚相投,而不是利益关系、利用关系。“君子之交”应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经得起外界环境的考验。势利眼因其唯利是图和实用主义的特性,处事当中往往表现为忽冷忽热,朝三暮四,漠视真诚,甚至忘恩负义。仅从交往的角度看,有势力的人未必不可交,而对势利眼则应保持警惕,不交为好。
我们的眼睛,本该更加清澈透明,本该避开势利的灰尘蒙蔽,少些势利的污染。让我们的眼睛,成为一个平面镜,照出真实的别人,也照出宽厚的自己,照出善良的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