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朋友易得,知己难求。
我们一生会遇见无数人:点头之交者众,把酒言欢者亦有,但真正能走进灵魂深处、懂得你悲欢的,不过寥寥。古人云:“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伯牙绝弦,只因世上再无子期;管仲叹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鲁迅先生曾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而我的知己之悟,却始于30年前那个平凡的傍晚。
那日与大哥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暮色渐浓,稻浪飘香。他突然踢开脚边的石子,说起想把侄儿转到我媳妇任教的学校。“咱们亲兄弟,用不着说漂亮话。”他的声音混着晚风,“这是知心话,也是知己话……”
大哥顿了顿,望着远处起伏的稻浪:“一辈子难得一知己,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个。”作为曾经的生产大队副书记,他的话总带着几分通透。
我心头蓦地一震。晚风拂过稻田的沙沙声里,这番话像一粒种子落入心田。从前竟未细想过“知己”二字的分量,此刻方知其中真味。大哥的见识,果然不同凡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暮色中,我们默默走着,唯有稻香萦绕。这份顿悟来得突然,却已在心底生根发芽,再难磨灭。
何为知己?知己不是陪你笑闹的人,而是能读懂你沉默的人。就像大哥不必婉转相求,我亦无需虚言应承。真正的知己,是雪夜不叩自开的门,是停电时立刻亮起的手电筒,是弟兄间那句“不用好话”的信任。
知己为何难求?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世事变幻。现代人活得太匆忙,连自己都无暇审视,遑论理解他人?我们习惯了表演快乐,戴上面具,就像大哥走后,我才发现那些不必言说的懂得,原是世间最奢侈的馈赠。
如何遇见知己?或许,知己不是刻意寻来的,而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出现的,譬如我的知己。就像大哥当年突然说起侄儿转学的事,没有客套,没有婉转,直截了当,因为他知道,兄弟之间,无需修饰。真正的知己,往往始于一份自然而然的信任和默契——你无需解释,他已懂得;你不必开口,他已明白;你心中所想,他已猜到。但这份信任和默契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靠的是年复一年同桌吃饭、雨天共伞的交情,是那些你皱眉头他就递烟,你咳嗽声他就倒热水的小事,更是大哥那句“弟兄间不用好话”的实在劲儿。
先以诚待人。大哥之所以能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历过困苦,也分享过喜悦。他了解我的为人,我也深知他的脾性。知己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种子一样,需要真诚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
珍惜平凡中的真心。知己不一定要在惊天动地的大事中显现。有时,它只是一句简单的“咱们弟兄之间,不用说什么好话”,或是在你低落时,对方默默递来的一杯热茶。这些细微处的真心,往往比华丽的言辞更珍贵。
接受不完美。大哥说话直接,甚至有些粗粝,但正是这种不加掩饰的真实,让我觉得踏实。知己不是完美无缺的,而是能包容彼此的棱角,在磨合中依然选择理解与支持。
不必强求。知己,可看作灵魂认出的另一个自己,的确难求。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未能遇见知己,这并非遗憾,而是常态。就像大哥说的: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个知己。但若能先成为自己的知己,活得通透,或许某天,你会在某个转角,遇见那个与你频率相同的人。
如今,大哥的坟前已绿荫如盖。回老家的必经之路上有座桥,每次车轮碾过桥面时,总能望见他的坟墓静静立在山坡上。这短短几秒的对望里,那句“一辈子难得一知己”便和着轮胎的震动声,在心窝里轻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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