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怕伤根;人怕伤心。最让人痛心的事,往往不是财物受损、事业受挫、外人欺侮;而是家庭不和、爱人反目、骨肉相残;尤其是父母倾尽心血,却换来了孩子的抱怨,甚至父子成仇。
小树得砍;小孩子要管。打小受溺爱的孩子;通常有三大毛病:变懒、变牛、变浑。
变懒,最常见。打小横草不拿,竖草不捏,油瓶儿倒了都不扶。成年以后,在学业和事业上,不求上进,很难有所建树;在家里“小孩儿过年——啥心不操”,对家务琐事视而不见;说轻了装傻,说重了就翻脸。
变牛,也不少。从小被宠、被夸。相貌平平,被夸成美女。才智平庸,被夸成天才。时间一长,就飘飘然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类人听不进批评,甚至听不了实话。在单位,同事一说就蹿;领导批评,甩手就“裸辞”;搞对象,高不成,低不就,总觉得没有异性能配得上自己。
变浑,比例稍小。事事以自我为中心,不论是非;也不管亲疏;顺着他,宠着他,能满足其物质和精神需求;就是好人。相反,就是坏人。这类人缺少边界感,喜欢伸手索要,对方不满足愿想,是抱怨,是夺抢,还是动手,要看事情大小和他当时的心情。
现实生活中,这三种例子并不鲜见---
实例一:“少爷”名如其人
老佟在首钢时的同事。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浓眉大眼,高鼻梁,外表高大威猛,又帅又酷;实际上奸懒油滑馋,外号“少爷”。
他有些人脉。从祖辈就在石景山,亲戚朋友较多,有些混上一官半职;他爱喝酒,善交际,结识了一些哥们儿。因此,一进首钢就被安排开叉车。
早些年,厂里的车辆很少,开叉车的挺吃香。不光生产中挑合金、运零件常用。私下里,厂区搬家,柜子、桌子也得求叉车帮忙。
时间一长,他脾气猛长,找他出车得求爷爷、告奶奶,甚至需要使用“美人计”。
90年代初,老佟在耐火库工作;为炼钢、整模提供耐火材料,耐火砖、隔热板、纸袋、海砂等。海砂是从外地运来的,先用火烤去水份,砌筑浇钢模板用。
我们每班要装海砂,通常两三铁斗,需要叉车挑进车间里;再用天车吊到施工地点。装海砂的地点,在整模车间的厂房外面。叉车和司机是在合金库。两者离的较远,单程大概两三里路。
叉车司机三班倒,每班两车两人。耐火库和车队都归供应科管。我们和叉车司机都比较熟。老实说,这些司机性格不同,有的好说话,一请就走;也有的懒散,推三堵四,有时拖延,有时推说车坏了,一拖再拖。砂子送得慢,轻则受到车间指责,重则被扎到厂里,扣除奖金。
“少爷”比较难请。他不光懒散,而且色迷迷地。耐火库三班倒,每班一男一女。男的请他出车,那得费了洋劲,上烟、上酒、说好话。没办法,只能女将出马。合金库有库工、司机、炉下工等,少则五六人,多则十来人,大都油嘴滑舌,把女工调弄个溜够,这才出车。
由于距离远,女工只好坐在司机旁边。“大炼”的叉车是三吨的,单人单座,没有驾驶室。严格地说,这种叉车不能带人,中夜班没人管。厂区道路狭窄、弯曲,还要经过好几道铁路,本来就颠簸,“少爷”存心犯坏,把车开得七扭八拐,颠得女工花枝乱颤,身子不时碰到他。他借机揩油,吃人家的“豆腐”。
2003年2月,“大炼”停炉,人员分流,重新洗牌;大部分员工被转到了“三炼”。由于“大炼”没了,“二炼”、 “三炼”也限产,所以人员富裕,一些基层的工长、班长;一些技术工种人员,面临着被“拿下”;变成普通三班工人的可能。
“少爷”外表五大三粗,可是从小在家里被娇宠,在厂里开叉车,都懒的团了筋了,遇到体力活就发憷。有时候,领导用车,他为了显旗儿,抢着搬运大件;没干一会儿,就脸冒虚汗,两腿打软。
有一年,他们村里给每家铺设上下水管道;主管道由村里出人出钱;自家的支管,由住户挖沟、回填。家里没有壮劳力的,可以花钱雇人。每米人工费50元。上下水从街道引入厨房,每家得一二十米,要花上千元。这在当年是不小的支出。街坊四邻大都是自家动手。“少爷”推说腰痛,花钱雇人代劳。媳妇埋怨了很长时间。
光是懒和软,还不算大毛病;更让新单位顾忌的是他贪酒好色。炼钢厂三班倒的岗位多;中班夜班领导很少,班中喝酒容易磕手碰脚,如果让公司逮着,厂里领导都得吃沾包儿。另外男多女少,稍有姿色的女工都名花有主;和她们逗闷子,容易引发矛盾。
由于这些原因,转到“三炼”以后,“少爷”被收了车本儿,改成普通的原料工了。
实例二:小胡被“宠糊”了
小胡一家,是老佟住“模西”时的邻居。老实说,两家没啥来往;胡家的事,是听小赵说的。她是老佟在“大炼”和曹妃旬时的同事。
“模西”有一些“专家楼”:造型美观,地势较好,室内面积大。楼高三层,黄墙红瓦,中式楼顶,颇为抢眼。能住进“专家楼”,通常是科级、厂处级的领导;或者是专业骨干、首钢“四化尖兵”等等。普通职工根本没戏。
老佟在“模西”住了将近二十年,只进过一次“专家楼”;就是陪《首钢报》记者,采访小赵的家人。
北京“申奥”成功以后,首钢面临搬迁,大部分员工要分流到迁钢、首秦、曹妃甸、顺义等新厂。外埠新厂要尽快达产达效,需要大批既有实际经验,又有发展潜力的各级领导和生产骨干。这些主要来自北京的老厂区。
俗话说:“热家难舍;故土难离”。但凡家境较好,谁愿意离开北京,去外地呢?为了鼓励老员工去外埠厂,首钢推出了一些优惠措施。比如,发“上岛费”,每人每天55元,每月一千多,在当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夫妻同时去外地,可以住“夫妻间”。在当地买房,每人补助三万多元。当时曹妃甸的房两三千一平;等于首钢给出了近一半的房钱。这些优惠政策颇有吸引力。
当时《首钢报》有一档专栏,叫《连心桥》;主要报导支援外埠厂的职工与北京的家属,互相支持、互相牵挂的故事。老佟时常为专栏投稿。曾和记者一起去胡家采访。“模西”这套房子,是分给老胡的。他的夫人是退休教师。因此推断,老胡是首钢退休干部。
小胡也在首钢工作,是独生子;打小生活在父母身边,身体强壮,性格却柔弱、懒散;喜欢玩电脑游戏。由于比较内向,所以搞对象比较晚。
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小赵。她的父母在平谷,十多岁考上首钢技校,专业是设备维修。有一段时间,她们负责脱硫车间的设备。老佟当时在脱硫,彼此认识但并不熟悉。
小赵身材高挑,外表随和,颇受小胡和父母的青睐。因此展开情感攻势。当时她住技校宿舍,伙食差强人意。小胡时常给她送饭,陪天聊天、蹓弯。一次,她说晚上有些冷;他立马返回家,送来厚被子。她被打动,决定嫁到胡家。
刚开始,一家人处得挺好,尤其是生下“小小胡”之后,小胡和他父母对她感激照顾。可是时间一久,渐渐萌生了一些矛盾。
婆婆勤快善良,却强势挑剔;家中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小胡惟母事从;啥心不操,啥活不干。
小赵外表随和,内心却执拗、要强;总想分家单过。她不便跟公婆挑明,就背地鼓动小胡,搬离模西,去外面买房,至少要租房,过三人的小日子。
小胡打小习惯了原生家庭的生活环境和运行模式;打心里不想搬出去单过。那样一来,不光要掏光腰包,背上房贷;而且自己要打理家务;照顾“小小胡”。说轻了,他就推三阻四;说重了就吵架,父母年纪大了,就自己一个儿子,如果搬出去单过,二老会很伤心;亲戚朋友会取笑。
更让小赵不爽的是,公公婆婆对“小小胡”过于娇宠,她不能按自己的想法管教儿子。
由于这些原因,小赵离开北京,赶赴五六百里外的曹妃甸新钢厂。在新单位,她被改为司泵工;坐在操作台前,监测水流、水温,负责转炉、铸机的供水。她认真负责,勤奋好学,不久就成为业务骨干,并兼管班组考勤。
看水泵很熬人,管考勤费心费力,还时常得罪人;迟到早退,病假事假,要扣资金。一些人不敢惹班长、工长,就拿她出气。人家指桑骂槐,她只能干生气。
更让她不爽的是,小胡和“小小胡”。她十天半月才回京,无法督促他。小胡变得更懒了,说他就闹气。儿子也不愿和她亲近,晚上和奶奶一起睡。
有时,“小小胡”的言行挺让她伤心。一次,她管教儿子。“小小胡”指着楼门:“再说我,一脚把你踢回曹妃甸去。”“妈妈不知道好败,吃现成的;喝现成的;住现成的大房子;还老想分家;想把爸爸也弄到曹妃甸……”气得她差点哭了。
2016年,老佟“买断”(工龄)回京。这以后,只见过小赵一次;在公交车上,没来得及细谈。……后来,听以前的同事说,她得了肿瘤,变得又黑又瘦了。
小赵是“70后”,得病时不到40岁。如果婆婆不过于强势;如果小胡过于懒散;如果工作压力不过大,以她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得这种病吧?
可以说,老胡夫妇对儿子的溺爱;不光削弱了小胡的进取心;而且间接地影响了小赵,甚至影响了她的家庭。
实例三:小牛变“疯牛”
牛家,是老佟在矿区的邻居。
在我们矿区,牛叔的孩子很少,只有两个,一男一女。这在“60后”中,是比较少见的。
牛家为啥孩子少?不是牛叔、牛婶有“计生”意识,而是有两大苦衷:一是结婚晚;二是牛叔患有严重的矽肺、风湿等疾病,中年早逝了。
牛叔是普通矿工;老家在深山区,吃食堂,住宿舍,倒三班。矿区男多女少,姑娘找婆家首先平原、城镇。他相貌普通,老实本分,因此“三张”多才结婚。
牛家的老大,是女孩儿;几年以后,生下一个男孩。早些年,矿区的人观念陈旧,文化偏低;最突出的表现有两个:重男轻女、“护犊子”。
牛叔中年得子,对小牛偏爱有加;夸张点说,捧子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按照牛叔、牛婶的本意,是继续扩大战果,生五六个孩子。谁知他身体不行,半路“走”了。
牛叔不属于“工亡”;矿上不负责抚养其家属。按当时常见的办法,牛婶再往前“走”一家。一方面,她思想传统,好女不嫁二男;一方面,两个孩子小,怕带到后爹家受气,明确表示不再改嫁。
人活在世,光有志气不行,还得有“银子”。为了娘仨的生活,牛婶四处去打零工;工作既不稳定,收入也不多。尽管条件有限,她加倍疼爱两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小牛,偏疼得厉害;吃头水儿,喝头水儿,从来不说硬话。
矿区的人比较正直,与老弱病贫打交道,通常是宽容忍让。我们小的时候,父母总叮嘱,不能欺负没爸或者没妈的小孩儿;不能欺负女孩儿。不然会被责骂。
凡事有利有弊。宽容,能激发一些人内心的善意,健康成长,回报社会;也可能纵容一些人的恶念,变得越来越浑。小牛属于后者。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牛的身体越来越强壮;脾气也越来越强势。在家指手画脚,稍不顺心就瞪眼,时不时对老妈和姐姐暴“粗口”。他没有工作,也不想做临时工、倒腾小买卖挣钱,却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整天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牛婶没有固定工作。姑娘在“大集体”单位上班,收入也不高;无法满足小牛日益增长的欲望。于是,他开始坑蒙拐骗,时常偷盗公家和私人的东西。赌博、偷盗,早些年算较大的问题。小牛被抓进去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几年以后,他被放了出来,品性没见好转,脾气更大了,欲望也更强了。
早些年,招工要过体检和“政审”两大关;后者很严,不光审查本人的日常表现;而且要查直系亲属;底子潮的人,很难通过关。小牛身体虽棒,却进过局子;所以没正式的单位收留。他整天喝酒、耍钱、发脾气。
此时,他姐姐已经出嫁,男人是矿工,有一些积蓄。牛婶拉下脸,求闺女、姑父,凑钱给小牛买了一辆二手的“小面”;让他拉活挣钱。
当时矿区私家车不多,拉活相对容易。小牛打小喜欢汽车,一直没钱买,在老妈和姐姐姐夫的鼓励下,学会了开汽车;开始了自己挣钱。
谁知平稳了几年;又起波澜。随着经济的发展,拉活的车辆不断增加。小牛的汽车又老又旧,每天的收入不够自己的花销。另外岁数起来越大,萌生了娶妻成家的念头。
他认为,要挣钱,要搞对象,首先得换好车。于是,向老妈、姐姐、姐夫伸手。老妈没钱,姐姐、姐夫一来积蓄不多;二来“救急,不救穷”;三来以后自己有了孩子,需要大把的银子。因此有意疏远他。
小牛这种人,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大多数人轻易不求人,借钱看交情;还钱讲信用;求人必软;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爱。他们不同,软饭硬吃,不借就恼,要帐就翻。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几个亲人互生恶感。
某一年,上面推出优惠政策:对工伤工亡、因职业病去世的矿工,发放补贴。老佟家补了三万元;类似的家庭多则四五万元;少则两三万元。
那一阵儿,许多矿工家庭喜笑颜开。不料,喜事到了牛家却变成了坏事。
当时四五万元,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存在银行能生不少利息。牛婶被儿子寒透了心,知道老了指不上儿子,只能依靠姑娘、姑爷。因此她把养老钱交给姑娘保管。
小牛早就盯上了这笔钱;用它卖旧车换新车,挣几年钱,娶媳妇、生孩子。一有空就催讨。牛婶和姑娘、姑爷,互相打掩护,就是不交出存折。
小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认为,这笔钱是给老牛的;自己子承父业,理直气壮。姐姐、姐夫想眯这笔钱;不光可恨,而且该死。于是自制凶器,准备来硬的。
一天酒后,他暗带家伙找到姐姐家里。三说五说,姐弟俩就嚷嚷起来。姐夫出来挡硬,想把他推出家门;撕扯当中,他掏出家伙,把姐夫刺倒。姐姐见老公被刺,气红了眼,拉着他又打又骂;嚷嚷着要打“110”。小牛又气又怕,失去理智,对姐姐下了死手。
客观地说,他还残存着一点良知;没有对亲妈下手。他跑进深山,躲进人迹罕至的山洞里。
人命关天。矿上立马上报。帽子叔叔和矿上职工家属,几十人进山搜索;很快就把小牛抓获了。
小牛吃了“黑枣儿”。牛婶年过古稀,常年奔波劳累,再加上儿子老闹腾,早也身心疲惫;不长时间,连失三位至亲骨肉,急火攻心,以泪洗面,不久也离开人世了。
曾经红红火火的牛家,从矿区、从地球上消失了。小牛和老佟年纪相当;不到“三张”就一命呜呼了,连媳妇的影子都没摸着。
……
父母爱子女,是天性、是本能,是责任。如何关爱子女,需要学问和智慧,也需要胸襟和勇气。过份、过量、过度的爱,可能让善良的孩子,变懒、变软、失去进取心;让暴燥的孩子,变刁、变坏、失去敬畏心。最终事与原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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